第二章 Core Dump

出乎斯登意料的是，指挥部最近一直都是一副忙碌的状态，所以对于斯登违抗命令擅自开火的惩罚也一直没有音讯。不过斯登也没有时间庆幸，从战场上救下来的M3的状况不容乐观，斯登现在满心都被焦灼与自责所占据。

“M3状态如何？”斯登还没进宿舍的门，便开口向里面的蝎式问道。

“不太好。她的思维状态机已经进入了混沌态，目前她的内存状态已经很难能够持久化保存下来，她到底经历过什么……”，蝎式坐在M3的床边，擦拭着M3的身体，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那么……”，斯登还在消化着蝎式说的话，“她还剩多长时间？”

“说不好……她腹部的枪伤击坏了她的燃料电池，目前她的备用电池的剩余电量也不清楚……不过差不多明天就是极限了，二级人形的备用电池极限续航应该也就是两天左右。”

“如果过了这个极限呢？”，斯登轻声问道，声音充满了自责。

“那么她的意识应该就永远没法恢复了。”

斯登暗自笃思了会，忽然留下了一句“我去找指挥官！”便转身离开了宿舍。

蝎式抬头瞥了一眼，便又把视线回到了M3的身上。

指挥部里，衣着光鲜的人形们频繁地进出着。虽然已经习以为常，但是斯登仍然对战斗时的人形可以穿着任意服装而感到惊异不已，尤其是其中的大部分服装其实都并不适合战斗时的隐蔽以及快速行动。斯登摇了摇头，试图制止开始胡思乱想的运算核心，使其专心地考虑接下来面对指挥官应该说些什么。

不过一直等到格林娜来通知她指挥官已经准备好见她了，斯登也没有完整的计划好面对指挥官时所要用到的话术。

站在指挥官面前看着指挥官的侧脸，斯登忽然就忘记了她之前准备的开场白，还没准备好便张开的嘴唇，也因为这忽然的失声而停滞。这时，指挥官的注意力从左侧的电脑屏幕上转移到了斯登身上，正巧看到了她此时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斯登。好久没见到我就这么惊讶么？”

“呃……啊，没有，指挥官，我只是看到您在专注于工作，不想打扰你而已。”运算核心重回正轨的斯登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想要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斯登吗？”指挥官打趣道，然后又切换回工作时的锐利眼神，“那么，你这次来有什么事么？”

斯登自知从这里开始就是关键，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希望能够尽快地腾出一间修理车间。”

“哦？为什么？你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伤了么？”指挥官饶有兴致的问道。

“并不是……是在清理战场的时候发现的M3……她……状况很不好。”斯登又想起了自己的误伤，愧疚感使得她不敢抬头直视指挥官的眼神。

“啊……她啊。”指挥官的手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着，似乎在搜索着相关的信息。“她是……几星人形来着？”

“二……二星。”斯登的声音更加地微弱了。

“唔……”指挥官露出了一幅思忖的表情，仿佛在试图找出一个不那么冷酷的拒绝理由。

就在斯登决定再次发声恳求时，指挥官结束了思考的动作。“这样吧，”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正好最近正在向总部申请增加维修车间的数量，等申请批下来以后，就让M3先去修理吧。”

情况比斯登预想中的要好，但仍然不够，M3已经没有等待新维修车间的余力了。斯登不愿放弃，向指挥官诉说着她真正的想法：“能否……能否暂缓WA2000的修理……WA2000她……她并未在之前的战斗中遭受重大损伤……也许可以……稍微……”

“不行。”，不过指挥官并没有给斯登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你也是知道的，WA2000是我们中队唯一的五星人形，而且也是我们的主战人员，如果暂缓了WA2000的维修，那么我们要如何面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紧急战斗？”

面对着指挥官不由分说的气势，斯登仍然绝望地抗辩着：“可是……可是……”

“我理解你不愿意看着M3就这样牺牲，说实话出现这种情况我也十分的痛心……可是，我们都是军人，军人在战场上出现这种情况也是不可避免的。而且……”

指挥官还想说些什么，不过他张了张嘴，又把剩下的台词咽了下去。斯登明白了目前摆在她眼前的现实，虽然她极力忍耐，但是润滑液仍然从眼眶四周的毛细管道中流出，湿润了她的电子眼。如果，人形存在的意义只是战斗的话，那么，她们的创造者是为何要赋予她们流泪的机能呢。

指挥官似乎想好了替换用的台词，“而且……而且我会尽力地向上级申请加快审核进度的，应该不会拖延太长时间，应该。”

听到这里，斯登深深的一鞠躬，同时大睁着眼睛，尽力地不让眼泪滴落在地上，按捺住颤抖的人工声带，尽力用着平静的语调说到：“多谢指挥官。”

指挥官大概也感受到了斯登的心情，沉默了一会，说道：“不用，你去继续照料M3吧，如果有消息了，我会派人去通知你的。”

斯登回复了一声“是”，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直接转身，抬起头开门走出了指挥官的办公室。那被润滑液沾湿的脸颊，并没有让指挥官看见。

……

斯登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宿舍。蝎式仍然坐在M3的旁边，头也没有抬。

“情况如何？”，反而是斯登打破了这静寂。

“还是一样，仍然处于危险期。”蝎式装作没有看见斯登脸上的泪痕。

“再等一段时间……再等一段时间就好了，指挥官已经在申请新的维修车间了……”，斯登将身子探到M3躺着的床前，说道。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她究竟是在安慰M3还是安慰自己了。

M3仍然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或者真的什么也没有听见。

20小时后。

格林娜按照指挥官的指示来到了司登的宿舍前，准备将新维修车间已经被总部批准的消息转达给斯登。

但是，响应着格林娜的敲门声出来开门的却是蝎式，格林娜越过蝎式娇小的身躯，瞥到了空无一人的床铺，却没有找到斯登的身影。格林娜心里明白了大概。

“M3已经……”格林娜用微弱的声音确认着。

蝎式无声地点了点头。

格林娜也点了点头，鞠了一躬，转身离开这静寂的宿舍。

……

离开了宿舍的斯登，坐在刚刚垒好的土包上，手里攥着一个运算核心数据的备份存储器。

司登也不清楚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备份了M3的运算核心存储数据。也许是自责，也许是同情，但是，相比理由，她目前面临着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在每个战斗人形的脑后，都有一个近一寸长的插槽。一般，这个插槽是用于平时进行数据维护使用，贸然插入数据存储装置可能会带来未知的结果，而且，将未经批准的数据存储装置插入该插槽也是被严令禁止的。

但是答案其实早就在斯登着手备份M3数据的时候就已经被决定了。犹豫了一会以后，斯登用左手将后脑的头发捋起，右手拿着存储器摸索了一会，在找到插槽的位置以后，毫不迟疑地将存储器插入了插槽。